▲臺南關帝廟，石川寅治，1917，油彩 畫布，52x45cm ，秋惠文庫典藏。
▲舊廟，楊造化 ，1974，油彩 畫布，41×31.5cm，私人收藏
【相隔57年的兩幅畫，串起一段跨越時空的日臺師生情誼】
這兩幅油畫，同為描繪創建逾350年歷史的國定古蹟「祀典武廟」（又稱臺南武廟或大關帝廟），一為日籍近代畫家石川寅治（1875-1964）於1917年首度來臺旅行寫生時所繪（附圖一），一為旅日前輩畫家楊造化（1916-2007）於1974年移居日本前夕所繪（附圖二）。
石川寅治是楊造化就讀日本「太平洋美術學校」時（1937-1943）的老師，兩人不約而同在相隔近一甲子之間，先後以油彩畫下了此廟，如今在2022「梅樹月」首度同臺展出，也串起了一段日臺師生間跨越時空的珍貴情誼。
楊造化畫的〈舊廟〉，與其師石川寅治所繪〈臺南關帝廟〉，皆同是描繪祀典武廟的作品，但這兩幅師生畫筆下的同一間廟宇，卻在整體構圖及表現形式上看似大不同。
何以師生之間的創作，差異如此巨大？
就歷史時空背景而言，105年前，石川寅治首次訪臺之際，祀典武廟正面臨被拆除的危機。殖民政府於明治43年（1910）在臺南推行「市區改正」計畫，本欲藉由道路拓寬，拆除此曾為全臺規模最大，也是唯一擁有「祀典」尊崇的官立武廟，不料卻引發民眾集體反對，因而暫停拆除計畫。
直到1920年代，官方採行折衷辦法，計畫道路（今永福路）在廟埕前方繞開寺廟主體建物，僅拆除戲臺及官廳一部分，武廟的廟體因而獲得完整保存。
因緣際會下，石川寅治在1917年來臺灣旅行，他鎖定以「未經人工化的自然地景」、「本島的常民生活」與「瀕臨破壞消失的人文歷史風物」等三項題材為主，有系統地將臺灣各地的風土民情，透過油繪的形式，介紹給日本內地的社會大眾。
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，來到臺南寫生的石川寅治，將當年面臨爭議、尚未進行道路拓寬工程前的武廟，以繪筆畫下了全貌。居高臨下的取景視角，及寫實的筆法，讓武廟及其周遭地景與人文活動，全都以鳥瞰式的全景，忠實紀錄了下來。
石川畫伯完成作品57年之後，他的學生楊造化，也在教職退休、即將舉家移居日本前夕，如同是遠行前的最後巡禮般，來到臺南武廟面前，以繪筆留下了此廟的身影。
此時的武廟，歷經日治市區改正及1929-1933年間的廟體整修，武廟周遭景觀已與石川畫伯當年所見大不相同。原本寬闊熱鬧的廟埕廣場，僅餘人車雜沓的侷促道路空間。
再就創作風格與手法而論，楊造化此畫的表現方式，顯然與其師也有所差異，反倒是依稀可見楊氏所心儀的，十九世紀末法國後印象派代表畫家之一塞尚的影子。
在這幅作品中，楊造化不拘泥於對象的客觀造型，而加以簡化及變形，並利用色面堆疊的效果，營造空間的層次感。
武廟的建築特色之一，是廟側連綿的「土朱壁」五重山牆，66公尺高低起伏的朱紅色簷脊，劃出一道堪稱是府城最美的天際線。
楊造化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片奪目的美麗山牆，他以略為偏斜的視角，且刻意以左右不對稱的廟體構圖，輔以明暗色彩的對比，凸顯出山牆的錯落造型。
回到楊造化其人本身。
對多數國人而言，「楊造化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。他是日治時期少數自日本「太平洋美術學校」畢業的臺籍前輩畫家之一。
或許由於生性靦腆，淡泊名利，且長居南臺灣，遠離臺北畫壇，加上1970年代全家移居日本，而其戰前作品大多因戰亂佚失，國內能見到的作品不多等因素，因而幾乎成為被遺忘的畫家。
出身屏東望族的楊造化，在1930年代赴日求學，先入「本鄉繪畫研究所」隨中村研一習畫，後於1937年考入日本在野畫派「太平洋畫會」在東京谷中地區創辦的「太平洋美術學校」洋畫科，接受中村不折、石川寅治等畫家的指導，畢業後續入該校研究科修習。
在校五年期間，楊造化初試啼聲，兩度榮獲校際系展優秀賞及學術優秀賞，並以〈街頭〉一作入選第三屆「臺灣總督府美術展」（府展），另以〈八百屋〉等兩件作品入選日本第一美術展。
1943年研究科研習結束後，楊造化委託友人將其畫作運回臺灣，可惜友人所乘「高千穗丸號」於中途卻遭美軍擊沉，全部畫作葬身海底。
戰後，楊造化於1946年返臺，先後在屏東及高雄地區學校任教，直至1973年自教職退休，於翌年舉家遷居日本。
楊造化在臺期間，長期參與「臺灣南部美術協會」及全省美展，作品共入選省展23次，也曾入選臺陽美展。
旅居日本後，作品相繼入選「太平洋美術展覽會」及「示現會展」，〈阿里山麓〉一作更榮獲太平洋美術展「文房堂賞」，並經推舉成為該會正式會員，亦為該會唯一外籍人士。
旅日期間，楊造化從1981至1991年，年年赴法國、義大利、西班牙等地旅行寫生。1997至2004年，每年均參加法國米勒展，並屢獲「巴黎市長賞」、「凱旋門賞」、「現代藝術賞」…等獎項。
可惜的是，遠離故鄉的楊造化，在日本與歐洲的藝術成就，卻甚少被其家鄉的人們所知悉。
綜觀楊造化的繪畫觀，在題材上，他特別喜愛古老建築及街景，臺灣鄉土氣息與歐洲異國情調，經常躍然紙上，對於自然風光亦情有獨鍾。而其風格隨著年代推移而逐步演化，從早期的印象派、野獸派交融，旅日期間自立體派過渡到表現派，再到晚期融入東方墨法寫意的呈現。
2022梅樹月「時代風景——繪筆下的風土紀行」展覽，共展出楊造化五件油畫原作，除了前述〈舊廟〉之外，尚有當年獲得太平洋美展獎項的100號大作〈阿里山麓〉。此畫乃楊造化扛著畫布三上三下阿里山寫生，在現場繪製完成。此作以阿里山地標「塔山」為景，以色塊分割及幾何造型的表現方式，帶有立體派風格，分明的層次，讓畫面無限延伸。
戰後不久所繪的〈迪化街〉，畫家將街上櫛比鱗次的老厝簡化造型，運用色彩的變化，展現出別具古拙趣味的老街風情。移居日本前繪製的〈觀音山〉，亦是本土題材的表現。〈瑞士鐘樓〉則是晚期前往歐洲寫生旅行時所繪。
5月28日（週六）下午二時，最後一場梅樹月講座，將由資深畫家周天龍、周怡君父女檔共同擔綱，講題是「以畫家之眼看世界——談旅日前輩畫家楊造化的繪畫人生與風景」，歡迎大家踴躍出席。講座資訊：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limeishu.org/posts/5481658631868065
本文參考資料：《新日本見物》、《楊造化繪畫藝術之研究》、《七十年の步み——楊造化回顧展》、《風景心境》、〈美好時代的化石——前輩畫家楊造化〉、〈祀典武廟建置沿革研究〉、臺府展資料庫等。
[2022梅樹月展覽手冊]
https://issuu.com/verybooks/docs/2022_limeishu-artfest
完整圖片可至李梅樹紀念館FB瀏覽：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limeishu.org/posts/5488745141159414